一位副縣長親歷的脫貧攻堅戰

　　許多年后,如果呂雄寫工作回憶錄,內容定與脫貧攻堅有關。

　　自脫貧攻堅戰打響以來,全國參戰人員無數,呂雄的戰場是在海南臨高。作為這場戰役的一名親歷者,呂雄清楚地記著每一階段的戰果。2016年吹響新一輪脫貧攻堅號角時,臨高全縣建檔立卡貧困人口共11419戶51093人,貧困發生率達14.27%。經過四年奮力攻堅,截至2019年底,臨高已實現46個貧困村全部達標出列,貧困人口減至1戶1人,貧困發生率從14.27%降至0.0003%。

　　“這是一場艱苦卓絕的持久戰,我百分之七八十的精力都投入其中。”5月20日上午,坐在辦公桌前的呂雄幾乎被摞得老高的文件“埋”住,案頭一邊放著他近日獲得的“2019年度海南省打贏脫貧攻堅戰先進個人”榮譽牌匾,另一邊的工作名牌上寫著:縣委常委、縣政府副縣長。

　　最感慨:那時候貧困戶是真的窮

　　臨高縣政府官方網站資料顯示,2013年12月至2015年12月,呂雄任臨高縣政府副縣長(挂職鍛煉兩年);2015年12月至今任臨高縣委常委、縣政府副縣長。

　　“我挂職結束正式上任的時候,脫貧攻堅戰的沖鋒號剛好吹響。”呂雄稱自己“正好趕上”。遙想當年,呂雄印象最深的是到和舍鎮鋪仔村委會(下稱鋪仔村)調研,看到貧困戶王亦興一家的生活狀態,“那時候貧困戶真的太窮了。”

　　王亦興一家6口人,母親九十高齡,妻子有智力障礙,3個小孩都到了上學的年齡,全家僅靠王亦興一人撐著,有上頓沒下頓。一家人住的房子屬於D級危房。

　　危房改造前王亦興家的老房子

　　王亦興家的新房子

　　呂雄把王亦興一家列為重點關注對象,“每次到和舍鎮,我都要到他家看看。”除了按照政策對王亦興一家進行幫扶,呂雄還經常對一些愛心人士說,要真扶貧,扶真貧,誰想做善事就去幫幫王亦興。

　　呂雄(左)經常到王亦興(右)家了解其一家人的生活生產情況

　　2017年,在政府的幫扶下,王亦興家的老房子開始進行危房改造。“王亦興家裡的電視、沙發等家具,都是呂常委和其他幫扶干部自個掏錢買的。”和舍鎮人大主席黃海說,王亦興一家現在除了享受低保、扶貧產業分紅,他本人還當上了公益保潔員,每月500元工資,加上自己養豬,2018年其一家年收入5.8萬元,順利脫貧。

　　王亦興(右)接受採訪

　　王亦興自己養豬增加收入

　　每一戶貧困戶的脫貧,都凝結著眾多幫扶單位、一線扶貧工作者的汗水。鋪仔村是海南省“十三五”深度貧困村,也是海南僅有的兩個國家扶貧監測點之一,扶貧任務艱巨。為此,呂雄挂帥和舍鎮脫貧攻堅大隊大隊長,並包點鋪仔村和群儒村。同時,8家單位進駐鋪仔村開展幫扶工作。其中,臨高縣財政國庫支付中心自2016年以來累計派駐55人。“我們中心的駐村幫扶人員大多在此一扎就是幾年,除了個別同志被調走,目前還保留有46人的駐村團隊。”該中心主任吳文超說。

　　來自臨高縣扶貧辦的資料顯示,自脫貧攻堅戰打響以來,臨高盡銳出戰,累計選派脫貧攻堅戰斗隊員2420名、貧困村駐村工作隊員140名、鄉村振興駐村工作隊員496名。

　　最焦慮:貧困戶思想觀念必須改變

　　一方水土養一方人。文瀾江水靜靜流淌,孕育著“魚米之鄉”。

　　“臨高土地肥沃,物產豐富,具有優越的農業生產條件,農業人口較多。這裡民風淳朴,但人們長期依賴土地和海洋,缺乏走出去的意願和魄力。”呂雄說,臨高獨特的地理環境和風土人情,決定了臨高脫貧攻堅戰的主戰場必然是在寬廣縱深的農村地區。

　　資料顯示,臨高總人口50.2萬人,其中農業戶籍人口32.12萬人,佔六成以上。2012年,臨高被定為國家扶貧開發工作重點縣,是海南省納入國貧縣時間較晚、貧困面較廣、貧困程度較深的市縣。

　　“這場戰要怎麼打?首先要解決的是農村貧困群眾封閉落后的思想觀念。”通過走村入戶,呂雄發現不少貧困戶都有一個通病:安於現狀,不思進取。

　　呂雄講了一個故事。有一貧困戶,政府將他家納入改造危房對象,他不樂意,認為政府給的危改補貼不夠多,任憑幫扶干部說破嘴皮也沒用。呂雄了解情況后,當面批評了這名貧困戶,並發動其岳父做其思想工作。最后,這名貧困戶在其岳父的資助下才完成了危房改造。

　　“人一旦不思進取,給他一份工作,增加一點收入,錢花光后還是會貧窮。如何改變貧困戶的思想觀念,這是我最焦慮的。”經過幾年的脫貧攻堅,呂雄對“治貧先治愚,扶貧先扶智”有了深刻理解。

　　臨高版本的“智志雙扶”是這樣的——

　　加強扶貧政策宣傳。狠抓脫貧致富電視夜校觀看活動,積極開展“送文化”下鄉活動,引導教育貧困群眾轉變發展觀念,改變陳規陋習。

　　引領鄉村文明新風向。以“六治”(指整治懶散、酗酒、私彩、浪費、不孝、臟亂)活動和“道德紅黑榜”為抓手,建立道德評議激勵約束機制,深化扶志工作。

　　深入挖掘脫貧典型。通過評選“脫貧之星”“脫貧致富之星”,以貧困群眾身邊的典型帶動引領,以生動事例述說老百姓自己的“脫貧致富經”,激發貧困群眾內生動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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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一系列“智志雙扶”組合拳打出了效果。如今,臨高大多村庄有了村規民約,169個行政村設立了道德“紅黑榜”,全縣2019年共評選出“脫貧之星”48名、“脫貧致富之星”24名。

　　“走出去”的臨高人越來越多。臨高縣人力資源服務中心主任林鴻剛介紹,2019年全縣貧困勞動力41854人,其中己務工31060人,系海南省轉移勞動力最多的市縣。

　　臨高就業部門多次組織開展專車輸送貧困戶外出務工行動

　　“更重要的是,貧困群眾的思想觀念、精神面貌有了較大改變。”呂雄說,他一直關注的王亦興變化就很大,話多了,笑容也多,“以前他走路都低著頭,現在脫貧了,出門時昂首挺胸,偶爾還會故意把錢露出口袋外,叫別人都知道他現在有錢了。”

　　最無奈:工作安排都是見縫插針

　　變化有兩種,一種是量變,一種是質變。

　　在呂雄看來,貧困戶的收入高了,貧困發生率低了,這些數據上的變化都屬量變。唯有貧困群眾內生動力持續不斷,思想觀念發生根本性轉變,人人從被動脫貧變成主動致富,才意味著質變,意味著這場戰役取得真正意義上的勝利。

　　從2016年被約談,到2017年、2018年、2019年連續三年全省排名靠前,再到2020年年初成功脫貧摘帽,臨高脫貧攻堅的路越走越順。其中原因,呂雄歸結為“所有一線扶貧工作人員一步一個腳印踏出來的”。

　　呂雄認為,在脫貧攻堅戰期間,不論是“指揮官”還是“戰士”,誰的肩上都一樣扛著責任。“我也是眾多一線扶貧工作人員當中的一員,一樣要開會,一樣要下鄉。”呂雄說,除了擔任和舍鎮脫貧攻堅大隊大隊長,他還負責縣政府常務工作,開會少不了。僅2019年,臨高先后組織召開全縣脫貧攻堅各專項工作動員大會7次、扶貧開發領導小組會議8次、打贏脫貧攻堅戰指揮部會議15次。“為了給大家多騰點時間白天多干事,縣裡經常選擇在晚上開會,有時候幾個會合起來一起開,最晚開到凌晨一兩點。”呂雄說。

　　呂雄所包點的兩個村都在和舍鎮,每周至少要下鄉兩次,加上陪同檢查調研,一年下來粗算下鄉120次以上。“我和大家一樣忙,工作安排都是見縫插針,每周能休息一天算不錯了。”呂雄說,不論多忙,該完成的工作他都會認真去完成,決不拖延或應付。

　　呂雄經常看望關心王亦興家的三個孩子

　　臨高縣扶貧辦副主任呂蒜女對此深有體會:“呂常委(呂雄)就兩個特點,一個是脫貧攻堅業務非常嫻熟,一個是很多事情都親力親為。”呂蒜女說,有一次某村集體資產收益要實行差異化分配,這涉及到貧困戶的利益,必須十分慎重,最終是呂雄“親自操刀”擬定了分配方案。

　　“和舍鎮擁有兩個在全省排得上號的扶貧產業項目,一個是蛋雞項目,一個是養豬項目,都是呂常委引入的。為了這倆項目,他沒少操心。”和舍鎮委書記黃振說。

　　據了解,位於和舍鎮的鳴旺養豬產業精准扶貧項目吸納貧困戶到基地養豬,公司保底收購。“進入基地務工的貧困戶月工資有3500元,公司安排專業技術人員為他們培訓,讓他們學習先進的生豬養殖技術。”海南鳴旺事業發展有限公司負責人吳經銳說。

　　臨高鳴旺蛋雞養殖基地裡的“扶貧工場”牌子

　　由該公司引入的另一扶貧項目——鳴旺鋪仔蛋雞養殖項目一期飼養蛋雞30萬羽,目前日產雞蛋25萬枚左右,預計年產值近1億元,鋪仔村合作社可獲得10%的分紅用於精准扶貧。該基地同時吸納8名貧困戶務工。

　　最欣慰:切實為貧困群眾做了些事

　　雞鴨成群,果樹成林,新房林立,務工者忙——這是如今臨高廣闊農村的真實寫照。

　　“產業托底,就業先行,百姓安居,這是臨高脫貧攻堅的三大亮點。”呂雄說。

　　產業扶貧方面,臨高形成規模的重點產業和專業合作社生產基地有49個,覆蓋率100%,實現脫貧戶每一戶都有一項穩定增收產業,長效產業已基本形成。今年,臨高還投入5000萬元在10個鎮繼續發展優勢特色產業,鞏固產業扶貧成果。

　　就業扶貧方面,臨高開發巡河員、保潔員等就業扶貧特色崗位3793個,實現轉移貧困勞動力就業10572人;組織召開扶貧專項招聘會32場,簽訂用工意向協議的貧困人口1904人,實現務工就業1861人;發放創業小額擔保貸款122筆986.5萬元,帶動842名貧困群眾創業脫貧;全力推進產業扶貧“三位一體”模式,錄用貧困群眾固定工244人,解決臨時工就業29372人次;設立10個就業扶貧基地(車間),吸收貧困勞動力343人長期就業。　　

　　危房改造方面,臨高交出的成績單足以讓當地人引以為豪。據統計,2016年以來,臨高累計完成危房改造近萬戶。“對於一個深度貧困縣來說,這無疑是一個壯舉。”臨高一名扶貧干部感慨說,唐代杜甫曾寫下“安得廣廈千萬間,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”的名句,如果他能看到今日臨高的危改成果,應能感到慰藉。

　　時間的車輪滾滾,將脫貧攻堅戰車不停推動向前。2020年2月29日是臨高人應該銘記的日子。這一天,臨高終於摘下國家級貧困縣的“帽子”,向著全面決勝的目標繼續挺進。

　　站在“全省一盤棋”的角度看,臨高的“摘帽”對海南意味著什麼?呂蒜女表示:“從各市縣脫貧成效來看,臨高體量最大,確實為海南脫貧攻堅作出了很大貢獻。”

　　此言不虛。5月17日,海南通報了2019年市縣黨委和政府脫貧攻堅成效考核情況,海口、三亞、臨高等11個市縣區綜合評價為“好”。臨高縣5個先進集體和呂雄等14名先進個人受到表彰。

　　呂雄的獲獎感言有些簡短:不管有沒有表彰,工作都得去做,而且要做好。“回想起來,這些年我們切切實實為貧困群眾做了些事。”呂雄說,這讓他備感欣慰。表彰是對過去一年工作的肯定,已經成為過去式,當下要做的是如何繼續把“三保障”和農村安全飲水等基礎工作做實做細,鞏固好來之不易的脫貧成果。

　　誠然,新的篇章已經翻開。

　　在5月19日召開的臨高縣脫貧攻堅戰指揮部2020年第4次會議上,臨高縣委書記文斌強調,要提高政治站位,切實把思想和行動統一到中央和省委、省政府脫貧攻堅決策部署上來,切實增強工作壓力感、責任感、緊迫感,戒驕戒躁,再接再厲,背水一戰,奮力攻堅,高質量打贏脫貧攻堅收官戰,全力實現“三連勝”目標,向省委、省政府和全縣人民交上滿意的答卷。(王小武 陳建峰)